《当资产负债表不想奋斗了》这篇文章借用辜朝明在2003年的著作《资产负债表衰退——日本在经济迷局中的挣扎及其全球影响》（Balance Sheet
Recession: Japan's Struggle with Uncharted Economics and Its Global
Implications，图1，本书暂无中文版）的基本观点，解释了为什么日本自1990年代以来一直衰退。他说原因是企业和居民不愿负债，而是把收入用于偿债；在这样的社会趋势下，无论央行怎样低利率刺激经济，都不会带来资产负债表的扩张。
图1 《资产负债表衰退——日本在经济迷局中的挣扎及其全球影响》英文版封面这篇文章的观点在解释日本的情况上不知道准确性有多大，但其实作者是想借此来讲中国，希望决策者珍惜尚存的创业精神，不折腾，这样中国经济还能有上升的空间。文中提到“一个经济体的扩张意愿和进取决心，就像一只装着水的瓶子，初始状态是满的，每经历一次摇晃，就会洒出许多，而剧烈的震荡更是会彻底把水倒空。珍惜瓶子里的水，减少震荡的次数，就是保存增长的希望。”
但我认为，一个经济体从高速增长掉落为中低速增长是必然的，而增长速度的快慢，只跟资产阶级获取利润的多寡有关，而与国民的生活质量无关。增速放缓，只要就业尚稳，国民基本的物质生活水平不下降，就不是一个大问题。更何况，日本也好，中国也好，经济增速下降不是因为“政策折腾”从而企业和居民丧失“进取心”，而恰恰是因为一方面该有的物质条件都逐渐具备了，而另一方面发展的不确定性减少。
过去几十年，物质条件匮乏，那么投资失败的损失就很少——一贫如洗就不怕倾家荡产；而不确定性大，就意味着谁都可能在市场上站稳脚跟，那么为什么不借钱投资呢？爱拼才会赢。
而现在，城市化进程已经过半，人们生活的基本物质条件已经大大改善；各个行业的市场结构也已经基本形成，还有什么创业手段能重塑一片市场呢？这样的情况下，创业和扩大生产的边际收益大大降低。恐怕只有最狂热的创业者还在高歌猛进。
另一方面，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和个人发展的前途越来越“按部就班”，也使人越来越缺乏改变的动力。上一辈人努力学习和工作，为的是跳出农门，端稳饭碗。每一点个人的努力都带来巨大的生活改善和命运改变。而到了我们这一代，城里孩子一生下来就有房有车，有吃有喝，努力多挣钱，最多不过是把几十平米的房子换成几百平米，边际改善已经不大了：在同样的城市享受同样的基础设施和便利水平，房子再大，睡觉也不过就是那一张床而已。在这样的客观条件下，人就更多追求“小确幸”——小而确定的幸福：得到一只可达鸭手办、养一只小宠物、吃到好吃的美食等等。养个小孩都嫌“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更别提背债创业——还得考虑一班人马的生计。
其实，日本的经济发展数据已经很不错了，要考虑到其人口还在减少，GDP只是接近零增长而已。正常情况下，人口减少，GDP也减少才对，而日本现在仍然为制造业大国，在严重依赖能源进口的情况下，大体上仍保持对外贸易顺差（图2）。
资料来源：https://www.macromicro.me/collections/56/jp-trade-relative/782/jp-trade-balance
另外，日本的总和生育率比中国还高一些【根据七普数据，2020年中国的总和生育率为1.3（http://www.stats.gov.cn/tjsj/sjjd/202105/t20210513_1817396.html）；日本2020年的总和生育率为1.37（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1033777/fertility-rate-japan-1800-2020/）】，并不能说明经济停滞降低了人们的生育意愿。另外，日本的公共部门改善基础设施、拉动投资的做法是很值得借鉴的。在发达国家中，只有日本的基础设施近些年还在不断改善，让我们到了日本依然有“不愧是发达国家”“我们还得继续追赶”的感觉。比如东京在2015年刚竣工了一条连接新宿和羽田机场，长达18.2公里的全地下高速公路“山手隧道”（图3），位于地下约30米深处，是目前世界最长的城市高速公路隧道。即便是自称“基建狂魔”的中国，也还没有这样“奢侈”的基础设施。
图3 山手隧道组图（由上至下分别为隧道实景照片、隧道区位图和隧道走线+剖面图）资料来源：https://radiate.jp/20150307/yamate-tunnel-open_2015/
总而言之，日本，我认为远不像西方经济学界所描绘的那么糟，资产负债表不再扩大也不是问题。相反，它在人口数量下降的背景下仍在发展经济社会的种种努力，值得中国参考借鉴。毕竟，中国也即将进入人口下降通道。UPI
感谢邓奕老师提出的修改建议和相关资料。
作者：徐南南，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研究生
封面来自：https://www.pexels.com/photo/people-crossing-a-street-3800103/ (Photo by Vitalina)